23年后的这波情怀杀，中国观众为何不买账了？

作为2022开年真正意义上第一部引进的好莱坞大片，《黑客帝国：矩阵重启》（以下简称《黑客帝国4》）自定档以来的关注度，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身处1月中旬这样一个略显尴尬的档期，行业与观众更多地把焦点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春节档，自然使得这部经典IP续作显得有几分落寞。

这并非《黑客帝国》系列首次进入中国，《黑客帝国》第一部1999年在美国上映，距今已经23年。2003年，《黑客帝国》第二部和第三部登陆中国院线，当时李亚鹏还曾为男主角配过音。近年来三部曲更是以IMAX制式在北京电影节等多个国内电影节重映，多次出现一票难求的场景。

如今IP重启，原班人马悉数回归，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影片自12月22日在美国上映以来，争议之声不断，这也直接影响了国内影迷对于影片的期待值。

美国上映后，《黑客帝国4》的盗版资源流出，不少影迷已经通过“网络渠道”先睹为快，给出的口碑分数并不理想。以国内较知名的豆瓣网为例，前三部的豆瓣分数分别是9.1、8.6、8.8，皆位列口碑榜top250之列，但第四部目前仅有5.7分，这已经不仅是跳崖式下跌，而是直接提前被宣判了“口碑死刑”。

分数不理想，影片的中国宣传方也只能另寻其他策略，目前的宣发物料主要集中在影片的“回忆杀”上，如影片两位领衔主演“尼奥”基努·里维斯与“崔妮蒂”凯瑞-安·莫斯的回归，这也成为了第四部呈献给观众最大的看点。

但上映首日，《黑客帝国4》的票房仅有1千多万，专业平台预测影片的票房落点也只有9千万，破亿艰难。对于一部投资甚巨的好莱坞大片来说，这样的成绩无疑十分惨淡。

同样的导演、同样的演员，23年后，中国观众为什么不买《黑客帝国》的账了？是质量真的不行，还是另有原因？

听说过，没看过，经典IP的“距离感”

我们专门找到了几位《黑客帝国》的多年老粉，想听听他们对第四部的看法，大家的观点出奇地一致：真的喜欢不起来。其中粉丝Matrix说的一番话颇耐人寻味：“我看到有条评论说，如果没看前三部，直接看第四部，会让你不想去看前三部伟大的作品。我觉得说得特别对。”

近年来经典IP重启已经成为了好莱坞电影创作的一大趋势，《侏罗纪世界》《勇敢者游戏》《星球大战》《古墓丽影》《铁血战士》等等，来到中国内地反响不尽相同，其中较好的如《侏罗纪世界》两部斩获30亿+票房，而像《星球大战9》的1.43亿，明显未达预期。

目前待映的IP续作还有《凌云壮志2：独行侠》《夺宝奇兵5》《碟中谍8》等几部，但在内地相较起超级英雄电影尤其是漫威的作品，关注度明显逊色。像《夺宝奇兵》系列已经有超过30年的历史，但在许多年轻观众的认知中，也许只听过《夺宝奇兵》的大名，但并不知道具体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黑客帝国》系列进入中国时间比较早，尤其对于许多80后、90后来说，走进电影院看《黑客帝国》已经是儿时记忆，大多数人都是通过碟片、视频网站、电视台播映等方式观看，这在某种程度上与《夺宝奇兵》一样，拉远了与年轻观众的距离，而年轻观众恰恰才是现在电影市场的消费主力军。

《黑客帝国2》上映时的票根，当时的电影票仅15元一张

（图源：豆瓣《黑客帝国》论坛）

漫威、DC系的超级英雄电影则不同，这一系列影片上映时，年轻观众已经有了进入影院观影的可能，观影习惯的养成并非一朝一夕的，尤其对于跨越年限比较长的IP，陪伴越久，感情越深，这也就不难理解同样是续作，为何《复仇者联盟4》会掀起如此强烈的观影狂潮了。

不过在20多年前，华纳开始筹备《黑客帝国》系列的时候，在好莱坞还是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威尔·史密斯曾表示对这部电影有浓厚兴趣，非常想扮演影片中尼奥这个角色，最后都未能实现。约翰尼·德普和基努·里维斯都曾经是尼奥的人选，最终基努·里维斯成功出演，并成为了他最经典的银幕形象之一。

当然如今看来，相较约翰尼·德普，基努·里维斯在中国的票房号召力明显偏弱。他的几部经典作品如《魔鬼代言人》《我自己的爱达荷》《生死时速》《康斯坦丁》虽然在影迷群体中有口皆碑，但是从未在内地上映过，就连近年来大热的《疾速追杀》系列，也只能“网盘见”。2013年，由基努·李维斯执导并主演的的《太极侠》曾在内地上映，票房口碑皆惨败。中国观众已经过了盲目看特效的年代，是否有好莱坞熟脸，也是会决定是否走进影院的重要因素。

“子弹时间”是《黑客帝国》系列最经典的段落，也被之后的许多电影竞相模仿

“酷和帅”是Matrix作为一名普通观众对于《黑客帝国》的最直观印象。那时的基努·里维斯正是颜值的巅峰期，一身黑衣、一副墨镜、一对双枪，可以说满足了一个男孩对于西方新式英雄的全部幻想。再加上袁和平出任武术指导，让“老外在大银幕上耍中国功夫”，这确实是之前很难想象的事情。

后来长大一些再看，除了对电影中脑洞大开、极具前瞻性的科技设定着迷之外，还可以发现很多更深刻的主旨表达。“很多人以为他是西方寓言，但其实到最后会发现它的内核是很东方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是《黑客帝国》的重要主题。”Matrix和我们如是分享。

如果你是尼奥，你会选择哪个药丸？

但就是这样一部充满了魅力的经典IP续作，来到中国内地之后，先期表现却并不理想，难道当年的《黑客帝国》迷们，不会再去影院支持自己的心头好了吗？

不妨来看一下《黑客帝国4》的观众画像，根据猫眼专业版的数据，想看《黑客帝国4》的男女观众占比为59.3%：40.7%，说明影片是完全男性观众向的电影。其中25-29岁年龄的观众占比最多，但当中有多少是看过三部曲的粉丝，有多少是被影片的营销或类型宣传吸引而来就不得而知。

我们随机询问了一些身边25-29岁年龄段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都是只闻《黑客帝国》大名，但没有看过，有的最多只看过一到两部，一部不落全看过的只有一位，也是小时候通过碟片观看的，可见很多人对于即将上映的《黑客帝国4》，是没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与概念的。这也是《黑客帝国4》中国遇冷的重要原因。

“情怀”无用，观众想看的是“情绪”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黑客帝国4》确实有几分“狗尾续貂”的感觉。

正如前文所述，《黑客帝国》系列能够经久不衰，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帮助观众拓展想象力的边界，在讲述宏大且紧张刺激的故事同时，还能带给人一些哲学层面的思考，可以说无论是想看视效大片，还是想看作者表达，它都可以满足。

但到了《黑客帝国4》，曾经富含深意的台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无意义的琐碎唠叨与自嘲，故事、场景和模式也基本复刻了最经典的《黑客帝国》第一部，就连特效都是极度敷衍，大部分时间电影中的人物们都在进行着一些无意义的动作，基努·里维斯的表演也呈现出非常强烈的疲惫感。

当然可能会有人觉得，这部的主题之一难道不就是自我解构吗？毕竟电影的开端部分，就向大家解释了华纳投资拍摄《黑客帝国4》的原因，正所谓“官方吐槽最为致命”。虽然从一开始创作者就用“自反”的方式，和观众有了一种在文本上打破第四面墙的互动，但这并不代表这样的方式所有人都可以接受。

“时代变了，市场不景气了，我们该拍《黑客帝国4》圈钱了。”

其实这样的“自反式”创作在近年来的好莱坞大制作中并不新鲜，做得好的如《死侍》《失控玩家》，都是用幽默轻松的笔触，来呈现出对于好莱坞传统叙事套路的反叛精神。但《黑客帝国4》不同，虽然它尝试用这样的方式拉近自己与新观众的距离，但本质在叙事上还是陈旧的、保守的，毕竟没有人愿意走进影院去看一部毫无新意的“自嘲合集”和“怀旧集锦”。

事实上中国观众对于“情怀杀”已经越来越不买账，特别近的例子是去年底上映的《007：无暇赴死》。作为丹尼尔·克雷格“邦德”的谢幕之作，这部电影的市场表现并不理想。如果说这部还受了疫情的影响，那2019年与《黑客帝国4》情况更相近的《终结者：黑暗命运》最终只卖了不到4亿，更是惨淡收场。

其实《黑客帝国4》的诞生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导演拉娜·沃卓斯基之前在接受采访时曾经表示，她的父母的相继去世为其带来了巨大的悲痛，而她的脑袋一直都因此而闪烁着各种念头，一天晚上，她痛哭不止难以入眠，而就有这么一个故事在她脑中爆炸一样地铺展开来。

在朋友们的鼓励下，拉娜决定重执导筒，拍摄这部作品。只是她的妹妹莉莉·沃卓斯基并没有一同回归，姐妹二人在合作了《云图》《木星上行》《超感猎杀》等多部作品之后，莉莉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竭，想要远离电影工业一段时间，去艺术学校学习绘画。从当年的“沃卓斯基兄弟”到“沃卓斯基姐弟”到“沃卓斯基姐妹”，再到如今的只剩“姐姐一人”，构建起《黑客帝国》世界的这对导演，生活也在随着这个系列发生巨大的变化。

当然并不能因为影片质量不理想，就否定主创团队对于影片拍摄的努力。电影中有一幕是尼奥和崔妮蒂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携手从摩天大楼顶层纵身一跃。拍这个场景时，基努·里维斯和凯瑞-安·莫斯真的是从旧金山蒙哥利马街上一座高达43层、167米的大楼顶层一跃而下。这场戏的拍摄绝非简单吊威亚，电影特技指导斯科特·罗杰斯特别设计搭建了一整套悬挂装置及索架，在楼顶进行反复测试用以确保拍摄安全顺利的进行。

看得出来，拉娜·沃卓斯基对于镜头和影片呈现出的质感还是有着自己的要求，这一点可能是20多年过去始终没变的一点。只是这样的执着在制作方急功近利，急着想通过情怀来攫取一波热度和快钱的心态面前，显得也有几分微不足道。

市场是公平的。2021年中国引进好莱坞影片的数量明显减少，这有政策等外部因素，同时也有引进影片表现不佳的问题。即使万众期待如《速度与激情9》，最终成绩也较之前的第七部和第八部差得很远。

归根到底，“视效”、“情怀”、“明星”只能撑得住一时的场面，当下的中国观众更看重的还是情绪输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国产电影票房持续走高，因为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才是真的靠近普通人的生活，可以与观众建立起强烈的共鸣感。

对于像Matrix这样的多年老粉来说，《黑客帝国》的意义绝不仅仅只是一部电影而已，所以即使已经通过网络看过批评过了，但等到《黑客帝国4》正式上映的时候，他仍然会去电影院支持，为自己的挚爱贡献一份力量。

这可能也是经典IP存在的意义，可能在某个时刻，它们曾经深刻地塑造过一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情感观，这是超越商业价值的存在，是每个人最珍贵的回忆。虽然人们嘴上说着“情怀”已经廉价不值钱了，但心里仍然将它视如拱璧。

《黑客帝国4》也许不是这个系列的终点，IP重启、续拍、改编也不会轻易停止，但在“情怀杀”都已经不被人买账的当下，希望还能有人真的重视情怀，而不是贩卖情怀。

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请让那些美好留存于我们的心底吧。

（文中全部数据截至1月14日18时）

监制｜Rex

文｜十三郎

编辑助理｜林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