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越荒凉 歌舞越欢腾

《犬之力》

《魔法满屋》

《驾驶我的车》

《西区故事》 ◎张海律

没红毯、没直播，甚至于没有任何人出席的2022年第79届美国电影金球奖，在无人喝彩中于北京时间1月10日上午，通过社交媒体，揭晓了各奖项得主。主办方为好莱坞外国记者协会（HFPA）的金球奖，一向作为奥斯卡颁奖前最大的风向标，吸引着全球影迷的目光。而今之所以沦落至此，一方面当然是由于美国每天激增的新冠病例，让各种娱乐活动不得不取消；另一方面则因为主办方被爆出长期存在性别歧视、性骚扰以及评审团缺乏黑人等一系列问题，从而遭到好莱坞业内的集体抵制。

无论如何，对于大流行时代被困在家中、观看方式大面积从影院转为流媒体平台的观众，金球奖的提名及其获奖名单，始终可以被当作一份观片指南。可惜尚看不到《西区故事》，这部由斯皮尔伯格执导、改编自1957年同名百老汇音乐剧的歌舞片，囊括了音乐/喜剧类的最佳女配角、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三项大奖。

疾病横行、闭关锁国、经济下滑、交流停滞的当代，怎么都容易让人联想到上世纪30年代的美国大萧条时期。从1927年华纳兄弟推出世界电影史上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手》开始，到两年后歌舞表演和剧情发展交织一体走向成熟的《红伶秘史》，直至二战结束几年后，歌舞片一度成为经济大萧条和世界大战时期人们逃避现实处境的理想场所。这些轻松的制作往往都带给观众一场场白日梦。1961年，百老汇经典剧目《西区故事》就曾被联艺影片公司改编拍摄为大银幕电影作品，并荣获第34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片中曼哈顿的“火箭帮”和“鲨鱼帮”持刀械斗的场面，至今仍是难以被突破的影视歌舞天花板。

或许真是因为人们需要音乐和舞蹈来解压，过去一年，好莱坞诞生了不少相应作品。除去《西区故事》，最高产高质的当属被中国观众昵称为“林聚聚”的当代音乐天才林-曼努尔·米兰达。他初次执导的电影作品《倒数时刻》，全程作曲并参与编剧和客串演出的《身在高地》，从头到尾奉献多首拉丁风金曲的《魔法满屋》，全都入围了金球奖提名名单。最终，《魔法满屋》拿下最佳动画长片，扮演《倒数时刻》里面那位自私自我音乐人的安德鲁·加菲尔德则荣获最佳音乐/喜剧类的最佳男主角。

《魔法满屋》开头就能让人猜到结尾的故事虽然低幼，但以哥伦比亚咖啡区珂珂拉山谷为背景的场景制作却非常迷人，主角家庭马利加家族中个人的魔法设定也实在脑洞大开。林聚聚显然学到了这个热带国度波莱罗和莎莎舞曲的精髓，安静时能参与美术去勾勒片中的精美魔幻小镇，欢乐时却绝对能让人坐不住，其中一首抒情的《两只毛毛虫》（Dos Oruguitas）还提名了最佳原创歌曲，惜败于当今最红的歌手比莉·艾利什的新一部007主题歌《无暇赴死》。非人声歌唱的配乐奖项，投票人依然奉行认熟知大牌的惯性，将最佳给予了拿奖专业户汉斯·季默，当然《沙丘》配乐中的那些鼓点、金属声和民间乐器的泛音效果，也确实帮助导演维伦纽瓦塑造出了危机四伏的异星荒漠。

最佳外语片奖项提名影片的作者中，除了芬兰导演尤霍·库奥斯曼恩，其余四位保罗·索伦蒂诺、佩德罗·阿莫多瓦、阿斯哈·法哈蒂、滨口龙介，都是欧洲三大影展的绝对宠儿。最终，继在戛纳拿下最佳编剧后，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也不出意料地荣获金球奖的最佳非英语电影。片中那位精通日、韩、英和哑语的韩国制作人一句“沉默是金”，确实让这部电影成功镀金了。

两年前的金球奖颁奖典礼上，奉俊昊在领取《寄生虫》最佳外语片的发言时，曾说，“当你一旦克服了那一厘米大小的障碍——字幕，你就会发现，原来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优秀的电影。”紧接着，似乎那些从来懒惰骄傲的北美观众，都听话地去习惯那“一厘米”了，韩剧《鱿鱼游戏》成为奈飞美国收视率榜首作品。跟着，其他带字幕的非英语电影电视也都沾了光。其实《驾驶我的车》里很多时间，片中人物也并不沉默，但一个个又都言简意赅、句句真金，如戏中戏《万尼亚舅舅》里那些戏剧人物般微言大义。

获奖名单中最不能让人信服的，可能是拿到最佳编剧的《贝尔法斯特》。这个置于上世纪60年代末北爱尔兰内乱初期的家庭故事，刻意规避时代冲突，而选择《罗马》式的作者怀旧调子，虽然试图进入到台词中“爱尔兰人生来就是为了离开”的题旨，但最终拍出的不过是可以发生在全球任何一个角落的家庭琐碎小事。相较《不要抬头》《犬之力》这样情节编织严丝合缝的对手，实在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编剧创作上的闪光点。

表演类奖项的六位优胜者，除了没看过的《西区故事》，最让我个人觉得可能留下影史经典瞬间的，只有在《里卡多一家》中露西的扮演者妮可·基德曼。《里卡多一家》的故事讲的是上世纪50年代初麦卡锡法案盛行时，美国最红火电视节目中的一对夫妻，他们面临着那个时代“政治正确”和“爱情正确”的难题。FBI头子胡佛亲自为露西的政治颜色背书后，从来没在录制现场出过毫厘差错的电视明星，突然在那个事业和生活上伴随自己太多年的丈夫叫自己时，走神发呆了。感谢艾伦·索金的编剧，就在这一刻，不善于脸部肌肉表演的妮可·基德曼却有多层次的神情，成功定格了远高于政治的爱情失去瞬间。

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电影，属于新西兰女性名导简·坎皮恩及其力作《犬之力》。在这部以南岛风光替代蒙大拿背景故事发生地的时代戏里，简姨既回眸了自己的《钢琴课》，让卷福操起班卓琴，嘲讽了邓斯特拙劣弹奏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又在马鞍上去致敬《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她个人擅长表达的隐秘情感和挚爱的西部经典类型，完美地统一再现。剧作上的人物特质突出，时间配比得当，几个明星演员也跟着出色完成了工作。这个炭疽病威胁农场的故事，讲述得已经非常精彩，又给疫情大流行时代抹上了一层悲凉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