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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看错,我想为毕志飞说两句

时间:2021-11-24 19:20:03 来源:腾讯网

《导演请指教》第一阶段就快结束。

关于这档综艺,前阵子我发文聊过一次了。

然而,除那篇之外,还有一件事,始终令我意难平。

难平到何种程度?

即使观众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第三期,即使节目已经衰减了热搜。

即使我因感冒导致身体不太舒服,我也还是要写,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因为这件事,源自中国最伟大的一部电影——

《小城之春》

《导演请指教》中,毕志飞借由《小城之春》,改编了一部《新小城之春》。

你问,对这部作品,我的观感是什么?

我想说,它很舒缓,很含蓄,很压抑,很朦胧。

每个人物都很正直善良,却又每个人物,都心情沉重。

没错。

除时代背景,和对礼言这一人物有改动外(原作礼言不知道玉纹和志忱认识)——

无论叙事风格、手法还是故事内核,毕志飞都延续了费穆(原作导演)的基准。

因此,包括李诚儒在内,很多影评人,都不承认这是毕志飞的作品。

那么,《新小城之春》到底能否算是毕志飞的作品?

我认为,我不想,我也没有资格,去下这个定义。

关于这部作品的水平,也不是我写此文,想主要探讨的东西(但文末还是会提)。

我写此文,只是因为,我特别好奇一个问题——

2002年,第五代大师田壮壮,也曾拍过一版《小城之春》。

凭借这部作品,田壮壮在意大利,斩获了威尼斯电影节圣马可奖。

然而,田壮壮版《小城之春》,对原作的改动,并不比毕志飞大。

假如,田壮壮把他的《小城之春》,带上了这档综艺。

那么,他会不会遭受到,跟毕志飞相同的待遇?

王旭东会不会跟他说:你拍这个片,就是在媚雅?

李诚儒会不会跟他说:我觉得你是读书读傻了?

这,就是我好奇的问题。

在我看来,《新小城之春》的点评环节,简直就是电影学术界,一个荒诞的缩影。

整个过程,宛如一场装13大会,和史诗级翻车现场。

翻车的,不是毕志飞,而是看似尖锐、实则通篇都在胡扯的各路影评人老师。

台上,为了给大家普及知识,毕志飞介绍了《小城之春》的历史。

毕志飞说,作为一部诗电影,《小城之春》曾在意大利震惊了西方的观众。

旋即,北电的副教授孟中,就以轻蔑的姿态打断了毕志飞,并予以强烈反驳:

“你中国电影史真的没学好,这片是八十年代姜文送给了法国电影手册的主席。”

“是法国人看了之后,惊呼新现实主义原来是在中国。”

但事实上?

《小城之春》首次被欧洲观众夸成神作,就是在1983年的意大利都灵电影节。

而1983年,姜文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根本没条件面见法国电影手册的主席。

“新现实主义”也是意大利的电影运动,跟法国人毫无关系(法国的叫新浪潮)。

这些知识,都是电影史里的基础常识。

为了故作高深,孟中颠覆常识、罔顾事实,胡诌了一堆根本不存在的历史。

可笑的是,包括李诚儒在内,很多观众都因孟中的身份地位,对其深信不疑。

对于《新小城之春》,除了“不承认是毕志飞的”外——

李诚儒还认为,它的节奏太慢,不适合当下的观影习惯。

以及,在这个信息时代,我们没必要效仿经典。

没必要再去拍这种慢悠悠的东西。

我猜,李诚儒大概不知道,王小帅是谁,李沧东是谁,山田洋次是谁。

对于侯孝贤、贾樟柯、是枝裕和等人拍的电影,李诚儒也很可能不看。

以上那些导演,都是世界公认的当代电影大师。

而他们的作品风格,要么沿袭了费穆,要么沿袭了小津,节奏都很慢。

假如,把《地久天长》《东京家族》《比海更深》放到这档节目里。

请问,李诚儒还会不会用同样的观点,批评它们“不合时宜”?

不得而知。

我只能说,西方人推崇《小城之春》,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新现实主义。

何谓“新现实主义”?

1945年,以德国、日本和意大利为首的轴心国相继战败。

极端环境下,意大利的创作者,开始反思战争带来的苦难。

《战火》《德意志零年》《偷自行车的人》《罗马,不设防的城市》……

这些电影里的主人公,要么是被法西斯迫害的平民,要么是奋起反抗的士兵。

其表达的主题,也要么是战争导致的贫穷与痛苦,要么是法西斯社会的黑暗性。

说白了,按照西方的逻辑,《小兵张嘎》应该是最接近新现实主义的中国作品。

《小城之春》的故事,则没有任何反法西斯,亦或者揭露社会黑暗性的主题。

它的背景虽有战争元素,却没有强调强权的压迫,和物质层面的贫穷与抗争。

女主玉纹,是礼言的妻子,也是一名落魄地主家的主妇。

然而,即便落魄,也仍是地主。

她的家,是标准的中式合院,院内有上学的妹妹,有洗衣做饭的仆从。

的确,她家的墙,曾被日军轰破。

但这面墙,只是在以景喻人,象征玉纹跟礼言的关系。

玉纹跟礼言,当初为何会在一起,婚姻又为何破裂?

十年前,玉纹有一个意中人,名字叫志忱。

因家长阻拦,玉纹跟志忱被强行掰开,导致曲终人散。

就这样,玉纹被包办了婚姻,嫁给了体弱多病的礼言。

没错。

与战争无关。

与物质层面也无关。

而是玉纹对礼言,本身就没有多少爱。

她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因她遵从了长辈的意愿。

她之所以每天帮他买药买菜,是因长久的道德规训,使她养成了为人妻的习惯。

换句话说——

《小城之春》表达的,并非新现实主义,或人与社会时局的关系。

而是在中国传统文化下,一个有情有欲的女人,摇摆不定的命运。

女性主义?

独立视角?

是的。

作为一名情感敏锐的女性,陈祉希说:

必须承认,陈祉希的这段话,比孟中和李诚儒强太多了。

最起码,她没有装13,没有恶意揣测,没有把无知当高明,而是试图去解读电影。

但很遗憾,她也只讲对了一半而已。

或者说,对于《小城之春》,她只看懂了第一层。

《小城之春》究竟何以伟大,何以被称作“中国百年百大电影之首”?

原因,是它在1948年,为女性夺回了话语权,开辟了女性主义电影之先河吗?

不可能是。

因为,早在30年代,中国就已经有了一大批女性主义电影。

《神女》《胭脂粉厂》《女儿经》《姊妹劫》《新女性》……

早在默片时期,阮玲玉就为中国女性,发出了平权平等的声音。

《小城之春》之所以伟大,并不在于它继承了前人的女性主义视角。

而在于,费穆对中国电影的风格和思想,进行了前无古人的创新。

问:提到婚外情题材的西方电影,你首先会想起哪部作品?

我相信,大部分影迷都会认为,《廊桥遗梦》和《英国病人》最具代表性。

对于婚外情,这两部作品是怎样描写的?

产生共鸣,干柴烈火,水乳交融,不分你我。

导演用最具象最激烈的画面,展示了人最真实最本能的爱与欲。

《小城之春》呢?

同样是婚外情题材。

但费穆,却没用写实手法,剥开人物的一切。

就在玉纹被婚姻囚禁,寂寞难耐的时候,志忱回到了小城。

重逢第一天,玉纹去给志忱送生活用品。

她的脚步缓慢,反复停停走走。

见面后,两人情绪激动。

可他们口中的话题,却都是所谓的正经事。

“他的病,到底怎么样?”

“还好。”

“会好吗?”

“会好的。”

注意,无论动作还是讲话,玉纹都保持着端庄与含蓄。

嘴上说的,都是跟礼言有关的事;

心里想的,都是能和对方发生些故事。

然而,一天过去了,却没发生任何故事。

玉纹失落地说了句:“我先走了,明儿见。”

志忱回道:“哦。”

这句“哦”,本来应该是个结束语。

但玉纹,却在主观上,期盼它能涵盖另一层意思。

于是,玉纹瞬间回身,假模假式地问了句:“啊?”

三年前,在另一篇影评中,我曾引用过上面那张动图。

结果,下面的评论区,出现了这样一则留言。

这则留言,就像《小城之春》的许多画面——

时常会在我脑海里浮现,难以忘记。

我有时会想,玉纹那场戏,到底美在哪?

《小城之春》作为黑白电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令后世惊叹不已?

在我本人,及各个国家地区的很多影评人看来,主要原因就在于——

它首次把中国的文化与美学,无缝且完美地融进了现代电影里。

换句话讲,它破天荒式的,开创了一种中国独有的电影风格。

这种风格,叫留白,叫耐人寻味,叫犹抱琵琶半遮面。

就像钱掌柜托李大嘴做的那盒月饼。

这就是为什么,玉纹辗转反侧的画面,有人会愿意重看十几遍。

玉纹,正是那个藏一半露一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东方美女。

而,《小城之春》整部电影,就像玉纹一样——

时刻都在散发着,东方美女特有的韵味和意境。

作为水准尚可的影评人,毕志飞看懂了《小城之春》的第二层。

于是,在影评环节中,他说:

“我觉得西方好多时候,是写实主义的。”

“而东方的这种意境留白,可以让我们去脑补很多不同的东西。”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了孟中的强烈反驳。

但实际上?

毕志飞的影评,没有任何毛病。

同样是电影,同样讲婚外情主题——

作为中国电影的代表作,《小城之春》的整体风格,明显是写意的。

而这种写意风格,明显不同于《廊桥遗梦》《英国病人》等西方电影。

然而,毕志飞还没来得及辩解。

影评人王旭东,就对《新小城之春》展开了批评:

发现没。

王旭东的批评,内容很长,语气很强硬,包含了很多专业术语。

但本质上,这些话其实毫无意义,充斥着假大空,很有蛊惑性。

全景,中景,屋内的信息……

这些国际通用的基础拍片技法,居然被他说成了“好莱坞式的”,不属于东方。

按此逻辑,寿司的主要食材,还是中国发明的大米。

我们是不是可以说,寿司是“中国式的”,不属于日本?

至于什么,插入性特写,例证性特写……

这两个词,恕我无知。

我不仅从未听说过,甚至连上网都检索不出来。

当然,王旭东想表达的意思,我还是能看明白的。

就是说——

一位高明的东方导演,不该像毕志飞那样,用拍物品特写的方式,影射情节脉络。

但实际上?

王旭东表现的,好像自己很了解费穆。

可费穆版《小城之春》的后半段,其实是这样的——

玉纹借着酒劲,走进了志忱的房间。

她拿起火柴,准备在志忱房中,点亮新的生活。

然而,志忱却把她的手拽住,吹灭了她的心火。

为何?

也许是费穆条件优越,在美国看了不少黑色电影。

也许是费穆像毕志飞一样,照抄了比利·怀尔德……

志忱把火吹灭后,电影插入了一个物品的特写。

这个特写,是一盆兰花。

作为中国十大名花之一,兰花,承载着怎样的寓意?

“花百科”上的解释是:典雅,纯洁,坚贞不渝。

另一方面,作为花界“四君子”之一,兰花还象征君子,象征高尚的人品。

因此,面对性感又主动的玉纹,志忱虽然一时欲火难抑,猛然把她抱起。

可没过几秒,他还是把她放了下去。

像这样坐怀不乱的情节,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拍出来的。

因为,它所对应的,是《诗经》里的那句:发乎情,止乎礼。

毫无疑问。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小城之春》都是一部纯正的,极具东方意境美学的电影。

它也是首部,把中国传统文化,跟现代电影完美相融合的作品。

这部作品的结局,为了不继续拖累玉纹和志忱,礼言选择了服药自尽。

而玉纹和志忱,则尽全力救回了礼言的命,牺牲了自己的欲望与爱情。

不能否认,这样的情节,受制于环境,受制于封建伦理,十分残酷且违反人性。

但,礼言、玉纹和志忱这种高尚的利他精神,不正是中国文化流传至今的精粹?

最后,再说说毕志飞版《新小城之春》吧。

在这部作品里,毕志飞把故事设定,做了一处修改。

即,对于玉纹和志忱的初恋关系,礼言一直都心知肚明。

而志忱之所以回到小城,也是因为收到了礼言寄来的信。

换句话说,礼言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有意设计了这一切。

腐朽?

封建?

不女权?

在方励眼中,确实如此。

但在我看来,这句话跟电影本身,依然没什么关系。

因为。

《小城之春》真正动人的,从来都不在于女性主义。

而是它把镜头,聚焦到了“爱”这件事本身。

它是在说,我爱你,可我无能为力。

毕志飞则把这个主题改成了一句——

我爱你,所以我要把你托付给你的爱人。

不是让给,是托付。

托付,承载的含义里没有歧视,没有贬低,没有恶意。

托付,是要给自己的所爱之人,寻一个归处用来安身。

托付,亦是中国文化特有的、颇具意境的名词。

就冲毕志飞看懂了《小城之春》的内在精神,且没有对其胡改乱编。

我认为《新小城之春》不算太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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